陆谷山起床来到客厅，隐约想起昨晚段柔好像闹着说女儿的房间有人。于是推开门走了进去，屋子是女儿走之前的样子，四处都没有任何变化。窗边的桌子上，放着妻子谢娜的骨灰和遗像。那遗像的镜框分外的亮，像被擦了很多遍的样子，一尘不染。妻子黑白色的瞳仁里，射出冷冷的光。陆谷山自嘲地一笑，心里说：死了就是一把灰，哪有能耐吓人，一定是段柔酒喝多了自己吓自己！

陆谷山正要转身，却又转头扫了眼桌子上的两个小玻璃花瓶，那里面插着的几朵白菊花，开的很盛。可在他的印象里，前一天那花就已经谢了，垂头丧气地渗着死亡的气息。谁把花给换了呢？莫非是段柔害怕，所以早起去买花来祭奠妻子？陆谷山再扫了眼墙上的日历，在当天的日期上，有个红色的圈。陆谷山细细想了一下，这天应该是妻子死去的第50天，也就是说昨天是断七。

可是那个红色的圈是谁画的？想到这里，陆谷山给女儿打了个电话，可一直没人接。他心里觉得麻烦，立刻就将这事撂到了脑后。这天是周末，也不用上班，于是陆谷山洗了个澡，准备出去叫段柔一起吃午饭。当他到打开衣柜时，看到柜子正中间挂着一套黑色西装，那黑，像刷棺材的漆一样黑，而里面的衬衫却又白的像雪一般。

他拿出衣服一边换一边想：这段柔也真是体贴，还特意为自己买衣服。当他穿好衣服站在镜子前时，恍惚间看到自己的脸也像那衬衣一样惨白着没有血色。他揉了揉眼睛，镜子里的自己并没有异常。

陆谷山给段柔打电话，那边却传来提示关机的声音。他觉得有些扫兴，于是下楼去车棚拿车时。一路上，他感觉大家都用异样的眼神看他，避的远远的，像自己得了温疫一样。陆谷山骑上新换不久的摩托车，向朋友的工厂驶去。

朋友正好有事，就拿了瓶开好的啤酒让他自己先喝。一瓶酒才喝了一半，陆谷山就觉得眼前有点发黑，接着手机响了起来，拿起来一看，是家里坐机电话打来的。

段柔的声音，她在电话里说：“你回来吧，我在家等你……”

陆谷山像收到圣旨，连忙起身骑车回家。车子骑出一段路，天色突然就暗了下来。陆谷山远远看到路的那一头尽是黑色的雾，左右没有别的通道，眼前那条路看不到头，宽敞又干净，没有一个人影，没有一辆车。

陆谷山觉得有点奇怪，心想这条路怎么脑子里没有印象？这么平坦又没车辆，骑车倒是安全。他一边这样寻思，一边拧紧了油门，摩托车就那样像箭一般向前冲了出去。

躺在医院重症室的时候，陆谷山一点也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了。他听到手术刀的声音，钳子的声音，磁盘接触到刀子钳子的声音。他感觉身子轻飘飘地回了家：谢娜躺在地板上打滚，屁股下是黑色的血。他看到从卧室出来的自己，对着谢娜吼着什么，谢娜转过身，手按在肚子上，按在胸口上，他却仍然冲着她不断地讲什么。讲的那么快，讲的那么急，他满脸通红，茶机上还有一个倒下的空白酒瓶子。